龙王庙其实修得很小，只是三间青色的砖瓦房，比村里人住的平常的房子，高出来一米多，还多出来一个红色的大木门。
庙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轿车旁立着一个男人的身影，背对着于之野的目光。
从那个背景看，一双黑色皮鞋，衬衣配西装裤，完全不同于村里人的打扮。
那人应该是从老王庙里走出来，半低着头，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黑色的轿车发出“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轿车发动机轰然而响起，轰起一阵的烟尘，呼啸而去。
于之野眯着眼睫，扫乐一眼车尾上的车牌号。
唐乐意虽然不认识那个车牌号，但她认识许为。
虽然天色将近黄昏，许为还带着墨镜，穿了一身黑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地，但她见过许为好几次，光是看个侧影儿，她也能认出来是他。
许为到这儿来……是想干嘛？
要说医学院的副院长，受过无神论教育的许大教授，大老远从千里之外，开车特意过来，是为了给老龙王上香，只有庙里那尊老龙王会信这种鬼话。
唐乐意看了于之野一眼，刚才他们俩个要是直接走过去，会撞上许大教授。
于之野是为了不撞上许为的轿车，提前礼让了？
要说于之野是格外尊重许大教授，但是怕剐蹭了小轿车的车漆，造成不必要的赔偿，他停住也不肯上前和许为和打个招呼，这个理由，唐乐意也没法信。
不管唐乐意怎么猜测，许为的车，已经不见了踪影，龙王庙门口的尘土，也落了下来。
于之野这才推着车，继续往前走，把没有车梯的破自行车，靠在了庙门的旁边。
于之野和他娘住在龙王庙的偏房里，原本也就是给看庙门的人准备的，只是后来没人干这个活儿了，于之野母子俩又没有地方住，村长索性让他们住进去，看着点儿庙里的东西，也顺便给可怜的孤儿寡母一个栖身之地。
唐乐意走进庙门的正殿，高台上威武的龙王身上，披着落满灰尘的红布。放香炉的长条案上，也落满了灰尘。
嗯，徐大教授果然是无神论者，没有磕头烧香的痕迹。
唐乐意抬眼瞅了一眼怒目圆睁的老龙王，呵呵，你的神威呢？没一点儿微信力，人都进了你的庙门，都没有烧个香，拜一拜，你这个神当得，也是够窝囊的。
算啦，她也不信神。
于之野先一步走进屋里。
桃叶儿集的龙王庙，前面是供着龙王立身泥塑的大殿，旁边一侧有一间偏房。
靠西边的偏房，里面放的是村里的四只牛皮大鼓，还有小锣芦笙喇叭这些配合的乐器。
于之野和他娘，住在东边的偏房，另外在东边靠着墙，还垒了个小半间，改成了做饭的灶间，灶膛连通着屋里的土炕，做饭的同时还可以供暖。
于之野走过去，拿出钥匙，把挂在门上的锁头打开。
这才走进去。
“娘？”于之野轻声唤了一声，伸手拉了一下门口的电灯绳子。
昏暗的房间里，亮了起来。
“小野？”有人怯生生地应声。
唐乐意也跟在于之野后面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并没有像正殿里那样到处是尘土。
于之野应该是经常收拾，屋里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张桌子靠着对门口方向的墙上。
屋里有些味道，应该是炕边那个红色的葫芦状的尿盆里发出来的。
炕上些微有些凌乱，有一个瘦小的身子，裹着一床旧被子，坐在炕上。
她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缩在被子里的身子瑟瑟发抖。
她的手紧紧抓住于之野的手臂，气息有些粗重。
于之野正跟她说着话，“娘，天热了，别裹着被子了……你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
唐乐意没有主动靠近，只站在门口处，不声不响地注视着这一对母子。
那个疯女人她见过一次，但她始终对外人的靠近十分畏惧，因此唐乐意也不敢贸然凑过去。
姥姥和她说过，要给精神病人足够的安全感，一点点儿让她熟悉你的接近，知道她清楚的知道，你是没有危险的，你的接近才不会对她造成过度的刺激。
于之野扭头指了指唐乐意，对炕上的疯女人说：“她是唐乐意，给你带了包子，让她进来吧？”
唐乐意安静地注视着她，脸上保持微笑，没有说话。
于之野对唐乐意说：“她已经好了很多，能认识见过的人，就是还是胆小。平时我告诉她，不要随便出去。她就自己和猫待着，从不出去。”
于之野自从进了这个门口，声音都放了许多。
唐乐意也刻意放轻了声音，“你锁着门，所以才放心把她留在家里。”
“嗯。”于之野伸手帮他娘理了理头发。
唐乐意试着往前走了一步。
炕上的女人颤抖着，往于之野怀里缩。
她赶紧又把脚缩回去。
于之野轻声安抚着她的惊恐情绪。
“饿了吧……今天我们吃包子……和她一起吃……”
女人又往唐乐意这边望过来，双眼满是怯意。
唐乐意脸上保持住微笑，尽量让自己看着不吓人。
她看着屋里，确实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她来都来了，总该找点儿活儿干。
“我去烧火吧，把包子热一下。”
她走到勉强算是厨房的半间小屋里，除了一口水缸，没有什么炊具，灶膛上只有一口大锅。
她把锅盖掀开，里面还有几只碗筷，都清洗得很干净。
她本来可以在空间厨房做饭，不过，有于之野在，她也不好操作，只能亲自动手生火。
好在这段时间，她也已经会用这样古老的灶火，用柴火烧水。
有从家里带来的肉包子，只要放水，烧开，把包子热一下，就可以了。
等唐乐意把包子热了，再走到门口，于之野已经屋里的尿盆，和炕上的被子，都收拾好了。
屋里的窗子被打开，通风过了，对着门的方桌上，还燃着一根香，和龚家每天焚香驱除血腥味的檀香，是一样的味道。
白炽灯的橘红灯光下，于之野正在给他娘梳头，嘴里轻声说着话。
这个画面很温馨。
唐乐意站在门口，“吃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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