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大秦风雨事
刘盈面对吕雉的责备笑而不答，眼角瞟了下陈平，陈平却不为所动。
曹参先前才说了，相国有相国的职责，再不能像以前那般地在刘盈和吕雉之间和稀泥了，国事为重。
吕雉说完一会儿后，刘盈问陈平，
“曲逆侯是怎么看这事的？”
陈平却说道，“谷家与大汉的关系很微妙。现在与皇太后的母家又有着姻亲。
臣时常在想，如果是高祖皇帝在时，他会以怎样去看待这事；萧何和曹参在时，他又会怎样地处理这事。
姻亲之要义，本来就包括互相扶持的。
谷家和前朝那微妙的关系，臣认为，还得看他们是否心向陛下和吕家。如果是，陛下和皇太后这头多一重助力当然是好，可如果他们心存不良，臣还是肯请皇太后早做决断。”
陈平这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就是把谷家的底摸透了再说，而且得越快越好。
刘盈沉默了一会儿，便吩咐吕雉身边的审食其把还在宫里观星台处的叔孙通找来。
偌大的皇宫，陈平和上首的二位能想到的，莫过于被谷家老叟治得没脾气的叔孙通是最了解那一家子的。
和陈平想的不一样，叔孙通来时，脸上没有一丝丝的困惑。
即使刘盈把身份放在了后辈这一重上，叔孙通还是跪在下方一言不发。这让吕雉很是光火，她直接对他疾言厉色道，
“历朝历代都有运势之说，你以为哀家为何还能容得下谷家和长陵邑的那些个遗族们？他们的气数已经尽了，即使想做些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你人老不等于心可以老。你自己想想清楚，先帝待你如何，我儿跟你又是怎样的关系？当年你在先帝跟前以死守护我儿的皇太子之位时，心里就清楚得很，你和你身后一族人的生死荣辱，都与我儿是息息相关的。
你以为你第一次去谷家时那一幕我不清楚？你自己好好掂量好，如果你在我儿之下，还能得一席富贵之地；说点不好听的，如若我和我儿不在了，你以为谁人会给你苟活的机会？”
饶是叔孙通再畏寒的体质，此时额头上也起了密密的一层汗，陈平知道，那汗是冷的。
可叔孙通还是保持着沉默。
上首的两位脸上有恨玉不成金的咬牙切齿。
陈平却一句话说到了叔孙通的心尖尖上，
“奉常大人忠义固然好，可是现在的情形你也看见了，这不仅与大汉的国运相关，更多的是朝廷对谷家的态度。
本来姻亲之谊已足够牢固，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陛下和皇太后必须知道所有的真相，只有这样，朝廷才能无隔阂地与谷家相处。
这也是朝廷最大的诚意了。”
后果不言自明，如果存着猜忌和隔阂，那谷家会从此消失无踪。
叔孙通这才犹犹豫豫地站起身，揖了手，皱着老脸禀奏道，
“谷家太公不是始皇帝的儿子。”
陈平心里暗骂道，“这不废话吗？刘邦只比那秦始皇小上三到五岁的样子，始皇帝到哪儿去生养那么一个比自己还老的儿子？”
陈平瞧了眼吕雉，她虽然藏得很好，还是掩不住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不那么明显地凸了出来。
她是一个很在意权势的人，为了权势把鲁元公主嫁给了曾经背弃过好友的张耳之子张敖；同样也为了权势，她竟然做出了把自己的外孙女嫁给自家儿子这样的荒唐事。
此时的她，竟然让她最看重的侄子以正妻之名分娶了谷氏女，又岂能不恨呢？
可是，这不是重点。
叔孙通接下来的话让陈平大大地吃了一惊，
“臣只知道谷太公是始皇帝的叔伯。究竟是叔叔还是伯伯，那只有在前朝皇室的族谱中才有记载，臣在前朝的地位不高，接触到的消息也很浅，这一点臣也说不上来。
但是臣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谷太公是曾经助始皇帝母子从赵国回到秦国最得力的人之一。
所以始皇帝对他一直很敬重。”
吕雉的脸色好了一些。
叔孙通接着说道，“因着谷太公无嗣，又没有拿得出手的权位，所以二世上台后，他得以全身而退。”
这仍然不是重点，但是很重要。
叔孙通接下来的话就开始很重要了，
“那次陈胜吴广还有高祖等人在关东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赵高因着与李斯内斗，怕惊起二世为明君的雄心，一直在谎报着军情。”
叔孙通果然是世故之人，他明知道那时高祖最多算是一个仰仗于项梁的将领，而且汉室跟项家又不相容，所以很巧妙地故意略去了项氏的名字。
“等到赵高收拾了李斯之后，二世终于还是被一拨又一拨不畏死的秦廷军候给打动了，他对东线战事起了那么点疑心。
可是赵高当年又是被始皇帝派去教授他秦律的老师，于他是有深厚的师生之谊的。
前边已经有太多敢讲实话的人被二世摘了脑袋，众人要么缄口不言，要么依附在赵高的名下。
在这时候，恰好臣就在心血来潮的二世跟前，他就问臣，
‘听说你是关东人，跟家里人通信是时常有的吧？你家那头现在咋样？’
臣那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老实说，臣不是老秦人。老秦人对我们关东人算不上好。偶尔给了机会，像吕不韦、张仪和商殃那样的，最后绝大多数都死于非命，而且还死在老秦人的手上。
所以臣，并不想为大秦效死忠，就撒了谎。”
陈平这才觉着叔孙通真正的心机，他这句话好像是在说前朝，可是却句句都暗指着如果刘盈或吕雉枉杀了他，会寒很多人的心。甚至把陈平也是扯了进来的。
陈平看见吕雉神色并没有轻松下来，刘盈却还是不动声色着。
叔孙通接着再讲，
“臣那时就违心地说了句，‘书信往来一切如常，家里人叫臣不要担心，小偷小摸的蟊贼常见，官府应对得很好。’
自古忠言逆耳，臣说了违心的话，可是那二世就是爱听，给臣升了官，还赏赐了许多财货。
可是这一切，却被当时的谷太公看在眼中，正当臣得意洋洋地走在大街上时，他当众啐了臣满脸，训斥道，
‘就你这样的，是怎样入了我大秦的朝堂的。仔细我迟早揭了你的皮！’
所以，他这个众多前朝皇族中不起眼的人，才让臣记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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