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口吃得厉害
打桌球时居然未想起辰子，这使我感到似乎做了一件对不起他的事。
当时我觉得自己已将他彻底忘在脑后，然而夜里返回宿舍，我开始这样想到：
从那以后已经过了近一年半，我已经是大学生了，而他依然十七岁。
我有了自己的大学生活，虽然晚到了一年，总算是来了，这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挽回了一次遗憾。
对，他依然十七岁，但这并不意味他在我的记忆中已渐趋浅薄，他的死带来的东西依然鲜明地留在我的脑海里，有的时候反而比当时还早鲜明。
我的意思是说，我即将满二十岁，我同辰子在十六岁和十七岁那两年里所共有的东西的某部分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论怎样长吁短叹，都已经无法挽回。
这个时候记忆开始出现延伸，我想起来了，在他十六岁的时候，桐子曾让我一起去，参加他们的六七个人的聚会，这才是第一次见面。
都已无法挽回——我无法表达的更为确切，但我觉得对于我的感受、我想表达的，你是会充分理解的，而且能理解此事的恐怕也就只有你一个人。
我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仔细地思考你的问题。
转而回到眼前，今天在下雨，下雨的星期天多少使我有些惶惶然。
因为下雨不能洗衣服，自然也不能熨衣服，既不能散步，又不能在天台上东倒西歪。
只好坐在桌前，一边用手数着书中的文字，周而复始地画着圆，一边百无聊赖地观望院子中的雨中景致。
以前我也写过，星期天我是不上发条的，因此信也就写得很长很长。
不再写了，这就去削土豆皮做午饭，再见。
随即想到，星期天是不是更新的日子，连环画似乎要更新了，我便扔在脑后。
我真的去找土豆了，神秘人也许在远远望着我，给她写完信，应该立刻去做信中的事情。
一坐在椅子上，拿起笔，便觉得时间很快，又到了吃饭的时间了。
下雨天也不能出去，只能独自削土豆皮，前天的炒土豆丝炒出了水，一看就不合格，今天又重新炒一次，一定要有酸脆的口感。
下雨天，总要想起一点什么，转而又想起了开学的时候，下飞机的那一刻，头痛的厉害，从那以后也就没再头疼过。
小图也也不总是口吃，但一说到“地图”一词，便非口吃不可，百分之百。
“你，你学什么？”
他问。
“戏剧。”
我回答。
“戏剧？就是演戏？”
“不，不，那不是的，是学习和研究戏剧，比如拉心图易卜生啦！”
他说，这些人似乎都没听过，其实我也同他半斤八两，只记得课程介绍上这样写的。
“不管怎么说，你是喜欢的喽？”
“也不是特别喜欢。”
我说。
我这回答使他困惑起来，一困惑，口吃便加重了，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十分对不起他的事情。
不过，同他相处不需要看态度，他的态度总是好得出奇，即便偶尔调侃几句，也不在意。
“对于我来说，学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行，选中这戏剧也纯属偶然，如此而已。”
我这番解释，自然也还是没能使他理解。
“我不明白。”
他摇头，他真的是一副不明白的脸色，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我嘛，因为喜欢地、地、地、地图，才学地、地、地图的，为了这个，我才让家里寄、寄、寄钱，特意来国立大学上大学，你却不是这样……”
他讲得自然是最正规的理由，我也不再解释，给了他一个笑，随后我们开始用火柴杆抽签，决定上下铺，结果他睡上床，我在下床。
他身上的打扮，总是白衬衫黑裤子和皮鞋，头发有些稀疏，个子不高，在学校时，经常一身学生服，大概因为口吃，很少有人愿意同他说话，我则例外。
清晨六点，我的闹钟响了，旋即穿衣，去洗漱间洗漱。
我晚上看书看到很晚，一觉睡到早上八点多，所以即便他起来弄得簌簌作响，甚至打开收音机做广播体操，一般我都只管大睡其觉。
这个时候，楼上又传来一阵响声，像是在跳跃，跳跃是什么，跳跃？
跳跃就是跳跃，就是上上下下一蹦一跳的。
“你在跳跃？？？”
他早上总要做体操，他跳跃时，也确实跳得不低，把床板都震得上下颤抖，头三天，我忍了。
听人说集体生活需要某种程度的忍耐的，但到了第四天早上，我认识到可不能再忍下去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麻烦你去楼顶平台什么地方去做，这里是睡觉的地方，你这样一动静，那我就不用睡觉了。”
“可都六点半了呀！”
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那我知道，不就六点半吗？六点半对我来说是睡眠的时间，这还用解释嘛？”
于是，一气之下，便到了公寓。
虽然对小图印象不错，也口吃得有趣，我也不能忍受。
“一旦开了头，就、就、就要下意识做到底。”
“要去去掉一节，就、就、就全部做不出来了。”
“这个，我、我、我倒是没注意。”
我再也说不出什么，能说出什么呢？
最有效的手段莫过于把他那个活活气死人的老式收音机趁他不在从窗口一甩了事，可是不能这么做，因为这小子对自己的东西极其在意，就像他认真绘制地图，连一小截曲线都不能含糊。
“喂，你也一块儿起来做体操不就得了。”
言毕，我同亚子到食堂吃早餐去了。
吃早餐的时候，讲罢小图和他做广播体操的趣闻，亚子“嗤嗤”笑了。
其实，我并不是当笑柄讲的，但结果我也笑了，她的笑脸，尽管稍纵即逝，却感觉和星子的有些相像。
早上还“噼里啪啦”下着雨，到了中午就完全止息了，送亚子回宿舍，我便回了公寓里。
刚才低垂的阴沉沉的雨云，也似乎被南风一扫而光，无影无踪了。
鲜绿鲜绿的樱树叶随风摇曳，在阳光下闪闪烁烁。
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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