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福的预感很正确。
从杭州回来的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九，按照往年的惯例，这天他要请岳父岳母、二叔、堂弟一家吃分岁。
几个月前，他就在绿谷春天订了一个包厢。
傍晚，苏杭跟着林丽婉去林家接外公外婆。
苏大福先到酒店的包厢等二叔一家。
苏二叔公带着自己的儿子儿媳孙女来到酒店，看到只有苏大福一人迎了出来，没看到苏辰和新侄孙媳妇，就皱起了眉：“怎么，辰儿和他媳妇没回来过年？”
“他们，今年就在丈母娘家过年，初三再一起回来。要不然回门啊，拜头年啊，来来回回怪折腾的。”作为父亲，苏大福当然要为儿子说话。
可是这种感觉很别扭，好像自己明明是原告，却要为被告人辩护。
“怎么能不回来过年呢？现在交通这么方便，坐个高铁也就一个多小时……”老人家瞪着苏大福，眼神明显不悦。
按照丽水地区的老传统，过年分岁，一家人无论相隔多远，工作多忙，都必须全部到齐，吃“分岁”的人越多，就表示来年人丁更兴旺。
苏大福有点羞愧地低下头。
他知道二叔这是怪自己这个当父亲的不够威严，放任孩子不守规矩。
可是这年头的孩子，跟过去的孩子早就不一样了，哪会像自己当年那样对父母长辈的话言听计从，现在的孩子能当面不顶嘴、跟你好好说话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幸好这时林丽婉的车到了酒店门口，苏杭搀着外公外婆下车。
苏二叔公一见到两位老人忙迎了过去，“林老师，许老师，过年好啊！好久不见，您俩身体可都康泰？”
苏大福松了一口气。
“好，好，大家都过年好！”林家外公外婆笑呵呵地跟大家打招呼，然后被簇拥着进了包厢。
林家外公外婆和苏二叔公一起被让到了上首坐下，然后苏大福夫妻、苏小禄夫妻、以及苏杭和苏阳这两个小辈也围着坐了下来。
还空了两张桌椅和两副碗筷。这是给苏辰和李嘉言留的座位，按照习俗有家人不能返家吃分岁，也要放一付碗筷，以示团圆
苏二叔公的视线落在空座位上，眉头又皱了起来，“新婚第一年怎么能在女方过年呢？我们处州老规矩是无论什么情况除夕前媳妇都必须赶回夫家，不能留在娘家……”
苏大福的心又嗖得提了起来，又来了，又来了。
虽然他自己也对苏辰夫妻留在杭州过年很不满，但他也不喜欢别人老在他面前提，就好像那里有个伤口，别人还时不时来捅上一刀，多凄惨呢。
可是现在说的人是他二叔，他只能乖乖听着。
因为二叔以及已经过世的二婶对他有养育之恩。
他母亲去世早，那年他才十一岁，没了娘的孩子自然少了人照看，是二婶把他领到家里跟自己的儿子一起照顾。后来他刚成年，父亲又走了，更是将二叔家当自己家，后来他结婚什么都是二叔二婶帮忙打理的，他也将他们当父母一样尊敬。
大概是看到了苏大福的尴尬样，坐在首席的林外公开了口：“他二叔啊，辰儿夫妻回不来也是没办法，时间太紧张，要不然三朝回门，过年，拜头年，他们夫妻两个就要来回在路上跑，咱能忍心让孩子这么累吗？”
“其实过年也好，过日子也好，舒心就好。孩子们平时孝顺就好了，咱们不要在乎这个形式。”
苏大福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心想老丈人真给力。但他明显放心太早，因为老丈人下一句话就打他脸了。
“再说，现在不是移风易俗、男女平等了吗，辰儿媳妇家就她一个女儿，留在那边过个年也是应该的。不是说好了明年在这边过年吗，这样一边过一个年也很公平。”
苏大福顿时汗颜。
老丈人这话其实也是在表达他的不满吧。林丽婉也是独生女，自己和她结婚后，因为住在同一个城市，虽然每年也请老丈人丈母娘一起吃年夜饭，但毕竟没陪他们一起过一个完整的年——吃完饭就各回各家，没在一起守岁。
看着上头的两个都已经是古稀之年的老人，苏大福心里很紧张。万一他们两个在这席上辩论起来男女平等的问题，那该怎么办？
“嗯，话是这么说，但老规矩也有老规矩的道理，”苏二叔公自然不赞成林外公的话，本来他想好好跟林外公说道一下什么叫传统文化，但他环顾一周，却发现自己是弱势群体，席上明显阴盛阳衰，而且以大福小禄两个妻管严的脾性，估计也不敢大声站起来附和自己的说法，不由心声叹息。
“过年就是要团团圆圆，聚在一起，人越多越兴旺。辰儿他们不回来，今年就只有九个，比去年还少了一个……”
“二叔公，今年还是十个人，十全十美。”苏杭笑着打岔，并扬着脸看向隔着苏阳坐的二婶。
这两天，她可是多次遇到街坊邻居向苏大福或林丽婉打听苏辰有没有回来过年，也多次看到苏大福回答儿子要年后才回来时略显尴尬的神色，知道老爸对这个问题很“敏感”。刚才二叔公又提起哥哥没回来过年的事，她就一直想找机会岔开话题。现在终于能插上话了。
“对呀，弟媳妇现在可是双身！”知女莫若母，林丽婉当然明白苏杭的意图，笑着接了句，“待会儿要吃双份。”
“不能吃太多，上次去检查，医生还要我适当控制饮食，要不然到时说不定会成超重儿。”小禄媳妇满脸幸福地摸着自己的孕肚。她怀孕六个月，肚子已经显怀，整个人珠圆玉润，看着气色极好。
话题成功转到孕妇和宝宝身上，场上气氛顿时变得轻松愉快，说说笑笑有了过年的祥和气氛。
苏大福这下才真放下心来，心想还是媳妇女儿好，够贴心，等会儿回家一定要给她们包个大红包，双倍的。
这时酒店服务员送了酒水和开胃小菜进来，苏大福忙站起来给长辈倒酒，敬酒，让过年的氛围变得更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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