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原地晃了晃，依托着凯撒的手才站稳。
“怎么了？消耗过大？”凯撒问。
楚子航垂着头，略长的刘海遮蔽脸庞。
“不，不是因为这个。”
他抬起脸，扫视周围，望着空处。
手抬起，张开手指。
晚风拂来，从指间溜走，带着些春天的暖意。
但之前的风不是这样的。
在他释放君焰时，晚风自背后扑来，像吸血的毒虫，让他感到刺痛和冰冷。
“注意风，之前的风有些不对劲。它袭击了我，差点让君焰暴走。”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精馏塔和化工厂其余各处的瓦罐，意有所指。
在这化工厂里，君焰的失控很容易引发化学物质的爆炸，从而让他们死在这里。
源稚生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焰柱喷发的地方，即便焰柱早已消失。
“看来卡塞尔学院也和本家没什么两样，一样喜欢火中取粟。”
楚子航毫无疑问是和他一样接近甚至超过血统界限的危险分子。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凯撒一挥手打断了源稚生的话题。
楚子航这时感觉好些了，推开了凯撒搀扶着的手。
“看起来你没大碍。”凯撒说。
楚子航回答：“刚刚的风躲躲藏藏，不敢抛头露脸，袭击我的时候应该没出全力，所以我只是受了点小伤，身体有些虚弱。”
下方稀稀疏疏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死侍们重整旗鼓，准备再次强攻。
“能走吗？”凯撒问。
“能。”楚子航点头。
“我殿后。”凯撒持着猎刀“狄克推多”走到了队伍的后面。
这个金属平台已经摇摇欲坠，必须得撤离了。
等所有人都撤离金属平台，踏上金属阶梯，凯撒站在第一级阶梯上，高高扬起手上的刀。
“锵！锵！锵！”
一刀刀地砍在金属支架上，迸溅出火花。
支架很快被砍断，平台靠近他的这一侧开始向下倾斜。
平台和阶梯之间错开了一个高度，攀爬起来需要费点功夫。
“虽然挡不住那些死侍，但起码能拖延一会儿。”凯撒解释说。
源稚生从凯撒手里挣脱出来，落回地上，抽出了佩刀“蜘蛛切”。
“我来帮个小忙。”
手握住刀刃，轻轻一划，血液便从手掌的空隙里渗出来。
血珠串成线，向塔的下方滴落。
一道道夭矫的死侍身影跃出，争先恐后地扑向血珠，随着血珠坠落。
“跟饿死鬼一样！”凯撒觉得这一幕有种荒诞野蛮的美感。
源稚生撕下一角衣服，处理伤口之后将手掌包扎了起来。
“我只是为了活命。”面对凯撒等人意外的目光，他淡淡地说。
然后，他一马当先走在了前面。
凯撒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摸着下巴在思考着什么。
“你在想什么？”楚子航经过他的时候问了一句。
“我在想，为什么这个家伙能做到这么没有领袖的风度。”凯撒撇了撇嘴。
楚子航看了看默默跟在源稚生身后的樱、夜叉和乌鸦，“在日本，身为家臣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忠诚，背叛是无法原谅的行为。源稚生已经是本家的少主，地位尊崇，跟着他前途广阔。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他都没有向手下展示领袖风度的必要。”
凯撒似乎想明白了：“也是，这家伙跟个娘娘腔似的，爷们不起来。”
楚子航语塞。
他不是这个意思。
“走吧！”凯撒拍拍他的肩膀。
两人并排而行，跟在众人的身后。
气氛压抑得可怕，谁都没有说话。
下方有利爪、尖牙、鳞片摩擦钢铁的声音在回响，那声音仿佛挠在心里。
“听声音，下面活着的死侍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凯撒小声说，声音只有楚子航能听见。
“是吗。”楚子航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回应。
“上面，上面已经没有路了。”凯撒迟疑了一瞬，还是将这个他早就知道的结果说了出来。
楚子航愣了一下，“为什么不早说？”
凯撒看了看手上的猎刀“狄克推多”，刀已经因为刚刚的劈砍卷刃了。
“不一样，由我说出真相和由他们自己发现真相，他们的心理会不一样。如果由我说出来，他们的埋怨会很重，就好像是我断了他们的生路一样。但如果由他们自己去发现，他们不会推卸责任、互相指责，而是会背水一战。”凯撒说道。
“这就是领导者的智慧？”楚子航问道。
他虽然是狮心会的会长，但是从来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的东西。
“很残酷对吧？但领袖就是这样的存在，不能单纯地考虑自己的心情，不能单纯地考虑是否对属下残忍。不惜一切代价，让团队的利益最大化，这就是领袖。换言之，如果不说出来对整体更好，那即便知道前面是一条死路，也要坚定地走下去。”凯撒笑了笑。
“可能会死的，你不害怕吗？当一个人知道自己等人死路一条的时候，一般情况下会忍不住说出来，对吧？因为分享恐惧可以让恐惧分散，还可以互相舔舐伤口，寻求安慰。”楚子航说。
凯撒雕塑般的脸一如既往地坚毅，“当然害怕，谁不怕死呢？知道前方是死路一条，还要装模作样走下去，我的心脏都要痉挛了。但非得走下去不可。再说，我不是跟你分享了恐惧吗？”
楚子航瞥了一眼凯撒，看到了他洒脱的笑容。
“主会保佑我们的。”楚子航安慰道。
“老实说，虽然主回应我的请求，救过诺诺和路明非一次。但我不会奢求第二次。”凯撒说。
为什么呢？楚子航带着这样的疑问，凝视着凯撒。
“意大利是文艺复兴的发源地，也是教皇国的所在地，对神的狂热和对人性的讴歌并存。我们加图索家不信神。……”
凯撒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叹息道：
“在日本的这些日子，我终于体会到了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知道吗？我差点饿死。但以前的我吃一顿饭的钱就可能是普通人几个月甚至一年的收入，那时的我，是无法想象困苦的生活的。有个女孩请我吃了一份三明治，我感动得都要哭了。可她那样勤劳、乖巧、善良的人却连上大学的钱都没有。如果神真的存在的话，那他为什么不听听这些可怜人的祈求呢？”
“后来我想明白了，神灵不是保姆啊。听听可怜人的声音，这是领袖该做的事。但领袖们却用权力为自己谋私利，搞特权，正如以前的我。以前的我将学生会的诸位集合在自己麾下，看起来光鲜亮丽。但我只是想要突显自己，打倒称霸学院多年的狮心会，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罢了。”
“我已经不想做回以前的凯撒·加图索了。”
走在前方的源稚生颤抖了一下，不知是还没恢复过来还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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