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愁看着脚底那座熟悉的小城镇，神情微愣。
他和青龙万卷书一路追踪定海神针的气息，跃出东海，重新进入内陆，最终竟停在了清河县的上空。
那带走了定海神针的神秘女子来了清河县？
苏陵郡郡城早早就被反叛军攻下，辖属的清河县这么多天过去，自然也没能幸存，江愁看着身下的满目疮痍，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缓缓握紧。
“我下去看看。”
他让青龙先留在高空中，自己则降落到桂平街上，快步走到原本属于中通门现在是小清观分观的道观面前。
桂平街上很安静，放眼望一个人影都没有，路上也没有尸体，就连散乱的货摊都很少，似乎只是萧瑟。
越靠近道观，心跳得越快。
他去过台城，台城的景象比这里要惨烈无数倍，但那时江愁对台城百姓更多的是同情，而此时此刻，他却有些害怕。
害怕打开面前那扇门，就看到里面堆着山高般的尸体，裴谦、褚半山、褚夫人、董大妈……还有黄老幺，都死在他眼前。
那样的话，搞不好他会疯。
“呼……”
头顶正好一片厚云飞过，洒在江愁手上的光影被短暂遮盖。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眼前的大门。
想象中的地狱场面并没有出现，道观里空空荡荡的，院子里看起来很干净，似乎今天还被人打理过。
听到开门声，一个中年男人急匆匆从大殿中走出来，步履带风，面色凝重，腰间带刀。
男人抬头看到江愁，像是见鬼了一般神情一怔，左脚跟绊到了右脚，“啪叽”一声摔倒在地。他却来不及爬起来，只是愣愣看着江愁，声音微颤说道：“小……小江道长？”
江愁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中年男人，只觉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身体两侧的拳头松开，对中年男人点头致意，说道：“褚捕头。”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褚半山。
褚半山把江愁领进了大殿之内，江愁这才发现几乎所有他认识的人都在大殿中。董大妈、李老太、褚夫人，还有裴谦和黄老幺，江愁进来的是，黄老幺正端着食盒在人群里发食物，看到江愁他动作一滞，手里的饭盒“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声响过后，所有人都扭头看到了江愁。
“我……我没看错吧？那是小江道长？！”
“对，对对对！真的是小江道长，小江道长回来了！”
“我们有救了！小江道长一定能保护我们的对不对？”
“真是太好了……小江道长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有些人激动地掩面而泣。
裴谦走到江愁面前，许久不见这位县令却消瘦了许多，脸颊两侧甚至有些凹陷，眼圈黑黑的，一看就睡眠严重不足。
但他的精神还算振作，看到江愁眼眶微红，嘴唇蠕动，想说什么，眼神里却又有些歉意，话哽在喉咙说不出来。
“修士联军是八天前到的清河县，为首的是一名行远境的将领。”一旁，褚半山代替裴谦开口说道。
行远境，对江愁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一个小小的清河县来说，白玉京最强的严文康也不过结丹期，压根不是对手。
整个清河县理应覆灭了才对，但眼前百姓们大多还活着。
“大家能活到今天，多亏了裴县令一开始就放弃抵抗，投降了修士联军。”褚半山继续说道。
原来，投降了。
江愁看向裴谦，眉眼里看不出喜怒。
裴谦却有些畏惧江愁，双手绞着，低头说道：“其，其实，是我怕死……”
褚半山听出裴谦的意思，连忙帮他说话解释：“小江道长，若不是裴县令当机立断，恐怕你现在就看不到我们了！我这身骨头虽然不怕死，但我还有老婆，县里还有不少老人孩子，如果反抗……”
“裴县令做的很对。”江愁忽然开口，打断了褚半山的话。
他从来都不是道德圣母，如果清河县有能力那么自然应该反抗，但清河县里只是一群普通的百姓，难道要逼着他们去和远超自身数百倍强大的敌人作战？
那不是作战，那是送死。
如果项修文下了这样的命令，他江愁第一个冲上去把项修文从龙椅上拽下来。
土地没了可以再夺回来，城市没了可以重建，但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或许裴谦真的只是因为自己怕死才这么做，但江愁仍然感谢他这个决定，让他现在还能看到这么多熟悉的面孔。
“山上怎么样了？”江愁看着黄老幺问道。
黄老幺是妖族，在如今的战事下本应被众人排斥，但他这几个月实在是帮了全县人太多，几乎每个人都认识他这只任劳任怨的黄鼠狼，所以此刻倒也没有对他区别对待。
黄老幺将食盒递给褚半山，褚半山接着去发食物，黄老幺则摇了摇头说道：“很久没回去了，田里的种子我才刚刚洒下，这会儿估计杂草都长出来了，也没办法除……”
听着黄老幺的叙述，江愁大致了解在他们动身前去苏陵郡后小清观里发生的事。
扩建工作已经完成，守羽也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离去，灵田第一批灵植刚刚丰收，第二批种子刚洒下，还没来得及施肥除草，黄老幺就和清河县百姓一起被困在这里。
按照修士联军的要求，清河县里每天都会派出近三分之一的百姓去给修行者们做苦力，搬运整理各种战时货物，照顾他们的衣食起居，动辄就会被打骂。此刻将凑眼中的众人虽然都还活着，但身上多多少少都有淤青和伤痕，面容有些憔悴。
严文康早已带着白玉京的人遁逃。
在留下来的修士们眼中，他们这些普通人就和豢养的牛羊没有任何区别。
但至少还能活着。
江愁的脸色有些阴沉。
“小江道长，您……怎么会突然回来？”褚半山发完食物，又走到江愁身边问道。
江愁沉默片刻，说道：“我在找一个女人，她身上有一件可能可以结束这场战争的东西。”
但一路追寻过来的气息，到了这里却好像断了，无论是青龙还是万卷书都再也感知不到任何气息。
“女人？”不远处的裴谦听到这话，忽然转过头来说道，“昨天我好像见到一个穿着奇怪的女人去了小清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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