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出了霍山，一路向北而行，不知走了多久，见到了一处大型的河津渡口。
渡江背上，他们沿着大路又走了一两日，终于回到了中原之地。
离开时，只有姬桓和缙黎两人成双，而今归来之际，这个队伍已经是五人成众。
眼下严寒已经散去，迎来了不少初春时节的暖意，几人寻到一个还算大的市镇，租下了客舍。
归婵去买了崭新的炊具，借用东厨，又是凿冰又是融水的，开始处理起手头的药材来。
她找来一个称重的权衡，按照君臣佐使的搭配，仔细计算出药材的剂量，精细处理后，将它们放入炉中细细烹煮。
风隐和秦世甫原本还留在东厨观看，毕竟这神药失传已久，他俩也行知道究竟是如何炼制的。
但是与他二人想象中的不同，这个过程极其枯燥，几个时辰过去竟没有一点反应，既没有神光乍现，也没有奇声异响。
“神医就是神医，姑娘的耐心果然非我等常人可以比拟。”秦世甫感叹了一番，便离开东厨。
归婵见他走了，抬眼看了看风隐，“风公子你呢？还要继续留在这儿吗？”
风隐低头笑了笑，拱手作揖，随后离开。
姬桓只是最开始的时候来看过一眼，之后便一个人在屋里修缮装备，阅读书籍。
只有缙黎一个人在这里默默陪着归婵熬药。
煎熬的无聊滋味缙黎体会过很多次了，原是不想再受，但是看着归婵在药炉边上忙来忙去，一举一动都全神贯注的样子，还是不由自主留了下来。
于是东厨里的两个人，归婵盯着药炉，缙黎盯着归婵。
炉边有几根烧剩下的炭条，缙黎扫到这些炭条，脑海中忽然冒一句：“吃饭的‘手艺’，可不能生疏了啊。”
缙黎低下头，活动了下手指。
我是谁？我就是缙黎啊——
无论是在这个与自己的认知完全不同、充满了“鬼神”的春秋时代，还是原来的那个未来的时代，两个时空的自己，不管是经历过的悲欢离合，还是掌握的各种“知识技能”，不都刻印在自己的身体和大脑之中吗？
“这么长时间没有动过笔了，也不知道画出来的东西会是什么样子……”
他从灶台底下扯出一块木炭条。
在他的印象中，历史上绘画艺术的大发展，还是很靠后的事，而这一时期的艺术作品、纹饰表现虽然张力十足，但是却保留了足够的原始的野性美，描绘人的艺术作品更是罕有。
翻模铸印、雕刻塑造不敢说，论及画肖像写生，自己还真是不怕同时期的任何艺术家——前提是画肖像写生。
他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袋里甩出去，随后闭上左眼，捏着炭条伸直手臂举到眼前，大概瞄了几眼，估算着比例，在地上上轻轻画下几条线定了几个位置。
他又举起炭条比量了一下，嗯，头身比相当标准，比画室的模特还绝。腿……不行，上衣下裳还得找腰线……还蛮长的嘛。
在心里算了个大概，缙黎在脑海中记下了动势，随即运笔（炭）如风，在地上画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缙黎终于停下笔（炭）。他盯着炭画看了许久，对作品并不满意。
“嗯……感觉眼神，眼睛还缺了点神韵……”
“什么原因呢？眼睛的调子，展现不出归婵姑娘的风采。是炭笔的问题吗？总不能是我的技术下降了吧？果然三天不画手就生了，退步了退步了，得抽空练练才行……”
当他抬起头来，准备再观察研究之时，却见归婵正盯着他看。
“你在干什么？”
“呃……”
“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帮忙。”
“呃，哦哦。你说。”
缙黎把木炭一撇，站起身来掸了掸手，挡住了地上的画作。
“现在我要放‘长生草’了，需要武火。”
“这火不挺旺的么？”
“火势不够，原来在卫国，我都是在庭院中架火堆，直接在火堆里面烧。”
“那这药炉还不烧炸了？”
“你以为丸药是怎么烧出来的。”
归婵用工具夹住药炉，端着它走出厨房来到院中。缙黎顾不得画作，也跟着走了出去。
“你在舒鸠不是可以一口气把参天古树烧成灰吗？就是用那种火候。我放下药的一瞬间，你来点火就是。”
缙黎嗯了一声。
他没有告诉归婵的是，那日使用猛火焚烧树木烧制灰水之后，他足足难受了一天。
两人搭配，抱了几颗树干柴垛堆放好，又把药炉放在上面。归婵将研磨炮制好的长生草倒入药炉之中，随后便跑开。
缙黎调动周身气力，一股气焰在周身鼓荡，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感觉自己的气脉比上次还要顺畅，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
一抬手，两条火龙盘旋而出直扑药炉。缙黎双手化爪用力操控，一时数道烈焰把药炉团团围住，药炉下方堆放的木柴顷刻间便被焚烧殆尽。
“这个力度够不够啊？”
缙黎回头，却见归婵远远躲在土墙后面，忽然指着缙黎喊道：
“要当心啊，会炸的。”
“炸？”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脆响从火焰中传来，缙黎本能地向身后打出一道结界，跟着便是噼里啪啦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却是药炉炸裂，陶片的碎渣飞溅。
“快停火！”
说完，归婵从土墙后走了出来。
缙黎将气力一收，火焰悉数散去。二人走向前去，只见余烬之中的药炉还剩下一个残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其中。
在呛人的烟灰中，一股浓郁的药香开始弥散出来。
“小心，烫手。”见归婵伸手拾取，缙黎提醒道。
“不会的，你看，冰凉的。”
归婵从炉底中拾起了什么，拉过缙黎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三颗透白晶莹，犹如玉珠的药丸，在缙黎的手里滚来滚去。一股凉意从掌心处传来。没想到经过猛火烧炼之后的药丸，竟然会如此清冷。
“嗯……足足有三颗，一颗用来给太祝治病，两颗留给卫公以防不测。”
归婵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药囊，一颗一颗装好收纳。
“话说，这就完事儿了？”
“是啊。”
“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会爆炸啊？”
“‘那这药炉还不烧炸了’——我以为你知道呢。”
归婵说完摆出一副“关我什么事”的样子，缙黎正要与之争辩，却见归婵对着空中一愣，指着天空问道：
“那是什么？”
“那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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