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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饮酒赋诗

晋景公与刘、原二公相携进入虎祁宫正寝之内,分左右宾主落座。群臣也都各自就座,因是庙受之后的私宴,所以气氛便没有如方才在大庙之中的肃穆,郤克此时也不用再在刘、原身后站立,便在他们下手的席上入座。

因士会仍然担着主持私宴的差事,所以虽然在晋景公下手也有他的席位,可是此时却不能入座。他见晋景公、刘康公、原襄公均已落座停当,便于两边席案中间的位置站立,向着晋景公和刘、原二公分别行揖之后,面带笑容道:“天王之使贵降鄙国,我公侯引以为殊荣,特设此宴以为宾荣,令群臣从之,以卒公侯尊王之志。”

晋景公于席上起身,避于席侧,从容举爵向刘、原致意:“鄙国检陋,寡人不忝鄙赋,愿与王使为乐。”说完以左手衣袖遮挡,右手持爵一饮而尽,以显示自己对王使的尊敬。一饮之后,才指着刘、原二公爵中琥珀色的酒说道:“此乃蔽国特产,虽不如大王匕鬯,却也另有一番风味。”刘康公见晋景公荣宠如此,自也不敢过于矜持,也都起身避席持爵道:“伯父盛意如此,吾等受宠若惊!”说完也都一饮而尽。饮完之后,刘康公只觉得此酒较王室用酒味厚,等级上稍逊,但是入口绵、落口甜,饮后尚有余香,令人回味悠长,倒也是一方美酒,遂举爵赞道:“伯父过谦了,此酒醇香,当是世间少有,季子能有幸得尝,也是荣幸之至啊!”

晋景公见刘、原皆是一饮而尽,而且出言称赞晋国水酒,很是高兴,于是再揖之后,便退身入席。刘康公知道,私宴虽说是比较随意,但是按照先平王以来的成礼,凡为聘问,庙受虽然至关重要,但是其后的私宴才是宾主之间交流的正式场合。因此,刘康公见东道主晋景公致意入席之后,却不着急回身,反而在身后寺人填满爵中之酒后,便持爵走向士会所立之处,向士会致意之后转身向着晋景公一侧晋国诸卿言道:“诸君子从晋侯伯父宴享于此虎祁之宫,这是伯父及诸君子荣宠于季子。季子不才,请赋诗以佐伯父宴享之意,也请诸子皆赋以卒君贶,季子也能够得以观诸子之志,如何?”

晋景公及士会等人闻此,便知道刘康公欲以赋诗之名来说王命之意,便纷纷立身拱手道:“敬请闻命!”

刘康公见此,便于正寝之中踱步赋道:“价人维藩,大师维垣,大邦维屏,大宗维翰,怀德维宁,宗子维城”。正寝三侧堂中的悬间,乐人一听刘康公出言“价人维藩”,便知道他要赋的乃是《诗经·大雅·板》之七章,便立刻以《大雅·板》之乐奏之。刘康公本就是周室王子,自幼便随王宫之中的大师等人习乐闻诗,于此时伴着悬间雅缓缓踱步,腰间组佩随步履而鸣,与乐相成,配合的倒想是事前排练过一般。见刘康公随乐赋出此章,其王子贵重之气,顿时令晋景公及群臣无不心赞。

刘康公所赋之章,出自于《板》,本是言天下有乱、王命不行乃是周王怠惰之故,但晋景公知道这只不过是刘康公谦逊之言,郑、陈两国,一个本是王室屏藩,一个本是联姻世亲,竟然一朝背叛王室都去投靠楚蛮,这等乱事其实无关乎周王怠惰与否了。而且,刘康公没有赋全章,显然也就是不愿在晋国君臣面前将天子之政委过臣下的意思,是给晋景公留着面子呢。

赋此诗篇,晋景公知道,这是刘康公为天王之使,不愿意直接说出周王命其前来求助发兵伐郑以解王室危机。以天子至尊而求助臣下本已经很是丢脸了,又因昨日晋国群臣出迎之时含糊其辞而不知道晋国君臣之意,怕晋景公当下要是直接拒绝,便无可挽回了。为了给宾主之间都留有回旋的余地和脸面,刘康公竟然能这样委婉致意,晋景公心中很是赞服刘康公这种君子之为,心下大生好感。

更何况,刘康公所赋的《板》之七章,所说的是国有屏障、邦有宗翰、家有宗子,便是以晋景公为天子依仗、王室屏藩,更兼有赞美晋国群臣是晋景公柱石之意。这等美意,晋景公及士会、郤克等无不受用。

见晋景公及其群臣都面带喜色微微颔首,刘康公便知自己没有出丑,看来晋景公应该是认同了自己此行之意,便也敛身、拱手行揖道:“季子献丑了。”说完,向晋景公微一点头,便退入自己席上。这等做派,既不是见晋景公有答允自己之意而露出欣喜若狂的小人之为,又不至于让晋景公有已承王命而不受重视的王使傲慢之风,真可谓是言谈有度、行止得当,怪乎王室能够于此乱世仍为诸国遵奉,确实是周礼有道啊。

晋景公心中赞叹,便也起身踱至刘康公、原襄公席前,口中赋道:“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悬间的乐人听到晋景公所赋的乃是《周南·麟之趾》,便齐奏其乐以伴之。

刘康公于此诗甚为熟悉,他是周王之弟,王室王子,从小知道自己不是王位继承人,当年王宫中的师傅便在教育自己的时候着意以周公为榜样,他自己也十分敬重周公平商奄之乱、定王室礼法的伟绩,虽然不敢以周公自比,但却时刻以周公为自己人生之目标,因此《周南》之诗他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此时,听晋景公以《周南》之诗来赋,便是有意以周公来比况自己,自己心中生喜却绝不敢认承,因此避席起身,口中直道:“季子何能,怎敢比于周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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