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素会和齐子恒遇上纯粹是凑巧，她刚从庄北江的药材铺子出来，瞧见街边簇拥着一群人，此处是集市大街，本就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此时更是拥堵不堪。
这些人交头接耳的正议论纷纷。
“这卖身葬父的可怜人，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还用问嘛，这条街都是药铺医馆，肯定是希望那些买药行医的好心人帮他把爹爹葬了呗。”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药材铺子是卖药的，又不是做慈善的，至于医馆嘛，或许能遇到好大夫帮这个娃娃。”
“帮什么帮，三十两银子，那个冤大头会帮忙？”
“依我看还是报官处理吧，这么小的孩子没了爹，还要卖身葬父，遇到坏心肝的还不得被卖到煤窑里！”
云素听到议论声后，多看了一眼，瞧见那破草席上跪着十一二岁的少年郎，个头还没季亦涵高，披头散发跪在地上，面黄肌瘦，骨瘦嶙峋。
草席旁边还卷着尸体，前面立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卖身葬父三十两银子。
云素早就知道这个地方苦难的人一抓一大把，她棒不过来的，何况眼下看热闹的人还真的有人报官。
“官府不是有收养贫苦无依的孤寡老人和孩子的地方，叫什么收容所，正好送进去。”
“对啊，有地方住有口吃的，还能找个活计。”
“也对，那收容所和镇上好多铺子的管事都有往来，杂役、手艺活、跑堂的都能干。”
不一会儿的功夫有衙差赶了过来，衙差身边跟着一个掌事，这人对着卖身葬父的少年郎说道：“你瘦骨嶙峋的能干什么活？”
“我识字，可以写家书，还能记账。”少年郎垂着头，看也不看对方。
云素有点意外，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够识字，记账绝非普通人家的孩子。
“那你脏活累活愿意做吗？”掌事又问。
“给三十两银子，什么活儿我都做，先让我把爹爹葬了再说。”少年郎颇有骨气的说道。
“小小年纪，口气不小，你若是做杂役，一年到头也未必能赚三十两。”那人开始讨价还价。
衙役在旁边说道：“你差不多得了，这还是个孩子呢，你的米铺子能有多少活计？若这孩子真是识字会记账，你可是捡了大便宜了。”
“官爷说笑了，账房可不是会记账就能进的去的，那得是掌柜的亲信才行，这一个来历不明的娃娃怎么能进账房呢！”
云素最听不得这些话，从古至今，一个人的出身和家境远远比他个人的能力大小还要重要，裙带关系、人脉等等都比所谓的才能还要出挑。
“什么来历不明，他若是去了官府的收容所就是官府养大的孩子。”那衙差辩驳了一句，“我看你是拿不出银子吧？”
那掌事也咋舌：“既然是你们官府要养的孩子，何必找我这个米铺子的掌柜，别嫌我说话难听，你们官府的收容所还不是靠这几个镇上的富绅商人的税银维持吗？”
这话其实没说错，但说的方式太粗暴了，未免没给衙役几分面子，也幸亏在场的是个衙役，若是齐子恒这个县丞大人，怕是要——
没等云素的思绪铺展开，一道久违的声音传来：“这位掌事，此言差矣。”
云素听到这声音时，脸色微变，饶是她很久没见过齐子恒了，但这声音确实印象深刻的，下意识的望了对方一眼。
空降而来的齐子恒，身上穿着鸦青色的常服，上面是白蓝色相交的刺绣松纹，衣领和袖口都有促织的金线滚边。
若不是云素认得这齐子恒，也不会相信这位县丞大人如此低调的出现在人群中，不过瞧他这身打扮，估计也是刚办完事情途径此处，恰好听到方才的谈话。
那衙差显然认出了齐子恒，上前两步要行礼时被齐子恒用眼神制止。
反倒是那口出狂言的米铺子掌事还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这位公子方才说‘此言差矣’，那我倒是要请教一二了。”
“请教担不起，不过我且问你，若是官府县衙没了这收容孤寡老幼的收容所，那些富绅和商贩们就不用上交税银了吗？”
齐子恒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吧那掌事给问的哑口无言了。
一些看热闹的人也都纷纷叫好，不少人都知道这米铺的掌柜最为刁钻咳咳，仗着镇上的米粮面都是他家铺子的，价钱说涨就涨，简直太过嚣张。
“税银是商贩在我朝境内从商应该上缴的义务，否则朝廷修的官道，通的互市，集市是为谁谋福利？这税银本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
齐子恒本就风度翩翩，又如此气定神闲，三言两语倒是将那掌事给唬住了，云素觉得这掌事估计也是裙带关系，否则这一张嘴居然毫无还击之力，实在是担不起掌事这个头衔。
“哼，你说的这么好听，那你倒是拿出三十两银子来，帮着少年郎赎身啊？”那掌事显然是没认出齐子恒这个县丞大人，居然公开叫板。
“在下今日出门太急，属实没带这么多的银子。”齐子恒实话实说，他出门去见刺史大人商量盐务盐税之事，压根没带银子。
那掌事‘哈哈’大笑起来，“没银子，你出什么头，仗着自己读过书就摆出教训人的姿态不成？”
“放肆，你这是什么态度。”一旁的衙役厉声呵斥。
“呦，官爷，你这么凶干嘛，我态度怎么了，是这位公子没银子帮人家葬老父亲，还浪费口舌，我有说错吗？”那米铺的掌事态度嚣张的说道。
齐子恒摇了摇头，示意那县衙不必多事。
云素也好奇这个齐子恒到底要如何处理眼下的情况。
“三十两银子太多，我出二十两，他也不必去什么劳什子的收容所，我们米铺子管他的吃住，他就老老实实的做杂役就好，你意下如何？”那掌事询问少年郎。
卖身葬父的少年郎面带犹豫，看了看面前的那块木牌，又扫了一眼草席卷着的亲爹，眼眶忽然就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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