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皇宫，乾清宫。
说实话，看到现在这个样子的本雅失里，朱瞻垶的内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带着同情的感叹。
在明面上，当年的叱吒天下的黄金家族就仅剩本雅失里这一支了，而本雅失里的儿子已经在朱瞻垶北巡的时候被杀，也就是说本雅失里现在就是黄金家族的独苗苗了。
当然了，那些旁系和散落民间的没法算，虽然日后必定还会有人打着黄金家族的幌子揭竿而起，妄图恢复蒙元的统治，但无论如何，那些人也不会得到像本雅失里这样的程度。
这就好像当年的刘备一样，就算是汉室血脉，但总让人觉得差了点儿意思。
从永乐七年亲手埋葬了大明的十万大军到现在形单影只沦为阶下囚，本雅失里这些年来经历的太多太多，但终究还是失败了。
他曾经无比接近那个他意图摸到的高度，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棋差一着，最终跌落人生的深渊。
“有什么想说的吗？”朱瞻垶看着跪在地上的本雅失里，缓缓开口。
说实话，朱瞻垶还真的是挺意外的。
当初，在草原所有的势力中他最不看好的就是本雅失里。
在朱瞻垶看来，不管是瓦剌三万还是阿鲁台，就算是已经归附大明的朵颜三卫的威胁都要比本雅失里大，因为与之相比的话，本雅失里给大明带来的伤害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没错，本雅失里的确是让大明的十万大军葬身漠北，但再想想看瓦剌马哈木的孙子也先，那可是一手早就了土木堡乃至于以后北京保卫战的。
阿鲁台呢？虽然他好像没有本雅失里那么“辉煌彪炳”的战绩，但他却跟大明墨迹十几年，甚至把老爷子都给熬走了。
至于朵颜三卫……
不说了，一步步入关的棋是让大明焦头烂额。
相比之下，本雅失里的战绩也就那十万明军了，但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在朱瞻垶看来是最弱的人却活到了最后。
阿鲁台死了，被筑成了京观不说还是京观的底座。
瓦剌三王死了，就连宗亲血脉都被大明一扫而光。
朵颜三卫虽然只是解散，但却算得上是最惨的一个，因为他们被打散编入大明。
如果说草原以后诞生了枭雄想要复辟蒙元的统治，那必然是打着某一个旗号，而以现在的情势来看，必然不会是朵颜三卫。
也就是说朵颜三卫就连被拿出来用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了。
再看看本雅失里……
阿鲁台、马哈木、太平、秃孛罗、察罕达鲁花……
这些人死的死，软禁的软禁，唯独只有本雅失里一直拖到了现在，虽然他这段时间过得一言难尽，但在这段时间内也是自由之身，甚至还一度威胁到了朱瞻垶的生命。
“没什么好说的……”本雅失里缓缓开口，嗓音音哑，似乎是经受了很多的折磨。
“从哈里勒突然让人把我控制起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最终没有遵守他们先祖的约定，也没有遵守他对我的承诺。”
“从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这一辈子完了，等待着我的就只有你们南明无穷无尽的折磨。”
“我知道你们抓住我是想要收买人心，告慰那所谓的十万英灵，我没有意见，我只有一个要求。”
“说说看。”朱瞻垶轻轻开口。
其实不管是他还是本雅失里都很清楚，有些事情哪怕是他们也都不能做主的，就比如本雅失里的这句话。
“草原败了，我的儿子死了，现在我也落到了你们的手中，黄金家族在我手中断了血脉……”
说到这里的时候，本雅失里抬起了头，双眼中暗澹无光。
“我没有脸去见先祖，我不能回归长生天的怀抱，请你们将我的尸身丢掉吧，千万不要送回草原。”
朱瞻垶没有说话，只是转头走到了老爷子的身后。
长生天是草原的信仰，成吉思汗这四个字的含义就是“长生天之力而为汗者”。
本雅失里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也不是不能达成，或者与其说是本雅失里最后的愿望，倒不如说是既定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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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草原的最后一点火苗，又是黄金家族的血脉，大明在得到了本雅失里之后势必会献俘太庙告慰列祖列宗的。
至于献俘太庙之后……
反正本雅失里回不到草原，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已经失去作用的人，而且还是一具尸体大费周章。
“带下去吧……”朱棣揉了揉额头，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有些时候，当你穷极一生所追求的目标就摆在你的面前时，有些人会陡然生出索然无味的感觉，完全不复当初的那种热血和冲动，也没有了以前的你在想象目标达成时的情绪。
梦想达成了，一切也就索然无味了。
老爷子的后半生一直在跟草原作斗争，无时无刻不想着彻底覆灭草原，为的就是希望他百年之后能够给太祖高皇帝一个交代。
然而，早在朱瞻垶北巡灭掉了瓦剌时，朱棣的这个梦想就已经达成了，现在的本雅失里只不过是锦上添花。
被遗落的尾巴终于收拾掉了，但尾巴再怎么重要也只是尾巴，永远不及本身重要。
“垶儿啊……”朱棣招了招手，示意大孙子坐到旁边，语气中带着满满的萧索和寂寥。
“你说这草原到现在算是彻底没了根儿了，等永乐大典编完，爷爷是不是就有底气去见太祖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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