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乐湛也没想过凡尘中人修炼这样艰难——他出身大族，四岁开窍，八岁筑灵。而后便在有活神仙之称的元先生门下求学，十二金丹，十八元婴，走得无比顺畅。
他原以为凡尘中即便修炼缓慢，如这样的大庙司仪也该是金丹真人。
这就难怪阿娘会与他说，他是所谓修道天才。
司善看这绪郎君面目和善，又与他颇为投缘，就忍不住一再与他探讨修道法门。
绪乐湛涉猎甚广，待司善与他一通废寝忘食，谈及百家方术后，更是自觉白活几十年，一身修炼不过尔尔，要不是有道童在一旁又喊又拉，当真是激动得几乎要拜绪乐湛为师。
道童迎来送往多时，对看人眼色还是有些眼力的——一点不像将他养育长大的司善一般脑子空空只有修道。
他瞧着绪郎君虽然谦谦君子，礼节周到，没说什么，但对司善这番热情应当是吃不消的，毕竟他已经瞧着绪郎君是连着撤了两步。
直至月上中天，道童几次提醒，司善幡然醒悟，连连告罪，吩咐道童去准备厢房，非要绪乐湛留宿。几番推却，绪乐湛最后还是笑着留了。
整理完厢房，道童便到院里去请绪乐湛时，见他正仰着脸闭目而立，手上捏着一片不知哪来的绿叶，抿在嘴中，左右拉扯，像是在吹叶笛，却又不闻其声。只是他周身散开一层如星微光往空中飘扬，涂月如盘下又似引来繁星惴惴，而他要乘风飘去一般。
道童见此有如见谪仙人，一时愣神，不敢出言打扰，还是绪乐湛从思绪里恍然出来，收住术法，又神色黯然地伸手驱散了周身微光，自己进了房。
灯灭，绪乐湛的灵感早已轻巧地覆盖了整个院落，密不透风一般，将众人动作神态甚至发丝上流窜的灵气都纳入脑海。
各个厢房里已经相继灭了灯火，各有各心事。
司善如痴如醉念着日里听的百家方术，道童们开始悄悄抵足夜谈。
绪乐湛将干净舒爽的青岚外衫脱去，不经意将衣领敞开了些，露出里边不太精致的旧中衣——磨边的料子已经翻起了毛线团。
他将今日所见所闻从脑海里翻出来反复揣度，越想越疑惑。
绪乐湛跟随元先生求学的这些年，技法没学多少，空长了一身修为，能算谈资的也不过是所读杂书不胜凡几。先生甚至有一幢须弥界炼作的书楼，其中过半古籍都是在他和阿晞手中从古语翻就。
他涉猎多，司善亦见识甚广，于是今日他便将知道的一些个偏门杂类都与司善一一验对过，许多事迹并无勘出错误来。
如此说来，先生的典籍应当是没有错漏才对。
可先生所藏的古籍中，分明将鸾与凤分作两类……除却先生所留古籍，确实也没再有史料记载过鸾、凤这两类魔神异兽了。
就连阿娘，说起这名声大噪的降世凤神也不过是说朝城现身，一路向东南而去的十六年前旧事。
他一时不敢确信这所谓凤神娘娘的真身究竟是何等角色。
他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再者，若传闻属实，这凤神娘娘入世这些年，世间难免不会有诸如怀刑怀德这般匪类对她起过心思。她一直安然无恙，难保不是传说中大乘境界的大妖。
他抬起手，看往自己手心，手心在灵气掠过时，稍稍亮起了个繁复图案。
直至万籁俱寂后，朝圣庙后院里飘出一个如烟的黑影，往人气更鼎盛的地方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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