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人选
昏暗的房间沉寂下来，静得好像什么活物都没有。良久，瞿墨拜伏在地。“听腹子一席话，瞿墨受用终生，请受瞿墨一拜！”
“老了，老了，我已是将死之人，何须拜我？”腹子慢慢地闭上眼睛。“你去见魏无忌的时候，遇到肆申，代我转告他切莫急躁，有些事情急没有用，反而会埋下未知的隐患，告诉他好好辅佐魏无忌，实现他的夙愿。”
“腹子为何不当面告诉肆申？”瞿墨好奇地问。
“你不是说他不像墨者吗？”腹子的嘴角划过一丝淡淡的忧伤，闭紧嘴唇，仿佛睡着了。
瞿墨又冲腹子行了一礼，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他稍稍感到愧疚，隐隐觉得肆申在腹子心中的地位不像腹子表现出来的那样。他以为自己的话在某种程度上伤了腹子的心。对于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显然这是有些残忍的。瞿墨摇摇头，苦笑一声，叹一口气，朝魏无忌的府邸走去。
瞿墨的到来让不仅让魏无忌吃了一惊，肆申也感到惊讶——他们以为过去这么多天，他已经离开大梁，周游列国去了。分主客坐定，瞿墨琢磨着如何开口，魏无忌心事重重，情绪不佳，肆申因腹子拒绝而懊恼，三人之间出现从未有过的，令人尴尬的沉默。
只要有人在，沉默终归是要被打破的。打破沉默的是瞿墨。“公子夜袭秦军大营，烧毁秦军的粮草，搅得魏冉心神不宁，令人佩服呐。”他看见魏无忌的嘴角动了一下，却没有笑出来，意识到魏王的责罚对魏无忌造成的影响比想象中还要大。“瞿墨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说完，他直直地盯着魏无忌，观察他的反应，心脏怦怦地乱跳两下——连腹子这种历经沧桑，阅尽人生，智慧非凡的人尚存有私情，遑论他？
魏无忌抬起头，眼睛中闪过一道光彩。“请讲，无忌愿闻其详。”
“在公子心中，魏王与魏国、魏国的百姓比起来，孰轻孰重？”瞿墨决定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将如此沉重的话题赤裸裸地抛在魏无忌面前。
肆申挑起眉毛，又好像猛然醒悟，意识到什么，没有插话。
“这……”果然是一个棘手的问题，魏无忌语塞，脸上现出纠结挣扎之色，嘴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如是者三，仍只说出一个字。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这句话本无错，也要分情况而论。民乃国之根本，与君比起来，好比皮肉与其上的毛发。皮肉不存，毛发焉能附之？公子所做作为，为国为民，不争名，不逐利，所以魏国士人争相做公子的门客。他们清楚，魏公子效劳，便是为魏国效命。公子因魏王怀疑、斥责、惩罚而精神萎靡，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岂不哀哉？”瞿墨见魏无忌紧锁眉头，额头沁出滴滴汗珠，知道自己的话已说到他的心坎上，决定在加把火。
“非瞿墨对魏王不敬，非瞧不起魏国的文臣武将，若无贤明进取的君王，无睿智的文臣，无忠勇的武将，魏国危矣。撇开强秦，燕国、赵国皆已拥有凌驾于魏国之上的实力。若此二国达成某种秘密约定，何须秦国动手，魏国必步宋国之后尘，消弭于天地间，无人记得。”
实事求是的讲，瞿墨的话有些言过其实，危言耸听，以致肆申张开嘴巴，欲要反驳。瞿墨趁魏无忌陷于混乱思绪的泥淖中，无暇他顾，冲肆申丢个眼色，后者才明白他的用意，闭上嘴巴，不再干预。
“非私交，非私情，瞿墨窃以为公子乃魏国之希望。公子从师苏子，典籍、兵法、谋略尽然于胸。又游历赵国、燕国、秦国，与乐毅、平原君、魏冉、白起、义渠君相识，兼有保国卫民之心，当励精图治，再现魏国往昔荣光。若公子消沉如斯，何人可救魏国？瞿墨请公子抛弃个人荣辱，以魏国为重，以魏国百姓为重，修习兵法，研读谋略，探索变革，以待将来之需。”
厅堂中再次陷入沉默，却流淌着些许活力。魏无忌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颓丧之情几不可见。他离开坐席，走到瞿墨近前，一丝不苟地跪在地上。“无忌感谢先生提点，若无先生，无忌势沉沦于委屈、悔恨之中，不知何日得见明光。请先生受无忌一拜！”他俯下身，行了一个大礼。瞿墨长舒一口气，又露出熟悉的笑容。“先生，无忌有一事请你帮忙。”
“嘻嘻——，这才是在下熟悉的那个惯于见缝插针的无忌公子嘛。说吧，只要在下能够做到，决不推辞。”
“目前，秦军围困大梁，燕赵之军不见踪影，无忌请求先生向父王自荐，率领大魏将士守卫大梁，等待燕赵之军到来。”魏无忌恳切地望着瞿墨，大有你不答应我便不起来的架势。
望着魏无忌诚恳的面孔，瞿墨的眼前闪过腹子沧桑的模样，耳际响起沙哑却坚决的声音。“公子，抱歉，在下不能答应你。”
“为何？”魏无忌猛地挺直身子，瞬间，肩膀又垮塌下来。“因为墨者的规矩吗？”
这次，沉默便是答案。
“墨者信奉‘兼爱’，‘非攻’，扶弱御强。如今大魏面临亡国之险，墨者为什么不能帮助大魏？难道你们的信条只是空话，谎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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